『相思始觉海非深』【第六章】久违
「Elaine小寳貝」
虽然上了坎肩开来的车，但梁湾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要不是因为打不到车，自己又很担心张日山的伤势，她是不愿意再坐到这辆车上的。
任何一个跟他相关的物件都会让她想起过去那些犯傻的日子，他对她的试探，套路，到最后古潼京的同生共死，他对她到底有过几分的认真呢？
梁湾心底苦笑，她到底还是不懂他，也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说过的话可以不算，她的心从听到他受伤的那一刻起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可能过了很久以后，回首每一步的抉择，或许不是最合适的，但却是当下最想要的。心有所系的瞬间，哪管得了其他。
当下就是当下，以后才是以后。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子已经行驶到新月饭店门口，坎肩还没停稳，梁湾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冲了进去。
顺着上次张日山带她来时的路线，梁湾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罗雀。他的眼神平淡无奇，见到她突然出现，竟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并且还侧过身子让了让她。
梁湾没有多想，伸手推开了门。那个自己嘴上说着不见却一直朝思暮想的人此刻正面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她关心的眼神在他身上游走了个遍，才发现他只伤在手臂。
梁湾诧异地回头，看到坎肩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回想起刚才罗雀的动作，她瞬时明白自己又上当了，她忍不住脱口骂了一句“王八蛋”。面前坐着的人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梁湾被他的态度气得抓狂，她压着怒火将身上的药箱往他办公桌上一摔。
“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有意思？”
话刚出口，鼻中一阵酸涩，一路过来所有的担忧此刻都化为了委屈的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
其实她也知道，是自己活该，是自己放不下，是自己一听他受伤就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她这么急切地跑来，把还未全部捡起的自尊又一次抛撒在他面前，是她自己，给了他伤害她的机会。
张日山看着梁湾随时要崩溃大哭的样子，他的心一阵抽痛，但又暖意无限。即使那晚她说了那么决绝的话，但其实都不是真心话对吧。
她还是在乎自己的。得出这一结论的张日山心里像抹了蜜一样甜，他完全不晓得梁湾此刻内心的愤懑，他直直地看着她，眉眼含笑。
梁湾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既然他没有大碍，自己也不适合在此久留。她受不了他灼热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背起医药箱慌忙转身，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不要……走……”
梁湾刚迈了一步就看到门口的坎肩罗雀神色紧张地冲进来越过自己往身后奔去。她觉得方才张日山好像说了句什么，自己竟没有听真切，他是在挽留她吗？
她紧跟着回头，才发现他此刻正倒在桌前，不知因何晕了过去。
张日山是被卧室窗棂间穿过的斜阳晃醒的，他想抬起左手揉一揉紧绷的太阳穴，却感觉有些费力，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他顺着左手方向看去，一个熟悉的睡颜就那样贴在他手背上，而和他十指交握的，是她的手。
他没想到，她竟然没有走。他歪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就像那时在古潼京一样，只不过那时的她表情恬淡，嘴角还流着口水，睡得格外踏实。
而此时此刻，她眉头紧锁，像是有团化不开的愁雾。他忍不住抬起右手想为她抚平眉睫，却没控制住力道牵引了伤口，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梁湾本来也只是浅眠，她听到他的声音，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紧张地检查着他的伤口，还好，没有裂开。
梁湾松了口气，转头对上了张日山深情的目光。她的心忽地跳漏了一拍，又是这个眼神，古潼京底下就一直是这样的眼神，骗得自己团团转，让自己以为和他之间是有未来的，可后来那眼神又恢复了冷漠，恢复到了那个雨夜的低温。
梁湾闭着眼定了定神，嗤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把自己照顾得有多好呢……”
张日山垂眼摇了摇头。
“老了，不如从前了。”
其实他内心也纳闷，按理说流失的这点血量还不至于让自己昏迷，难不成真是上年纪了？
梁湾看着他虽然虚弱但依旧俊逸的脸，忍不住瘪了瘪嘴。
“既然伤口都处理过了，还叫我来干嘛？”
“我没有啊。”
看着张日山一脸无辜的样子，其实梁湾内心也是清楚的，他们两个那么努力地躲着彼此，他又怎么会找她来。虽然早知道是这样，但自己怎么一点都不想承认呢，关键他还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走了。”
梁湾赌气式地转身，却被张日山拉住了手臂。她忍不住又愉悦起来，笑意爬上了她的嘴角。梁湾心想，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她的。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受伤的吗？”
梁湾转过身，对上他问询的的目光，坐了下来。
“你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我再怎么问也得不到答案。”
张日山鼻息加重，笑了出来。
“你倒是挺了解我。”
梁湾低着头思虑了一会儿，抬头认真地看着张日山的眼睛。
“你错了，我根本不了解你，所以我还是想问，还是想要一个答案……你到底……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看着梁湾殷切的目光，张日山突然又躲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总怕被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总在用逃避的方式对待他们之间的问题。他想说个清楚，却又没法说清楚，所以就一直这么不清不楚。
看着他渐渐黯淡下去的眸子，梁湾追问得更紧了。
“你说啊，这是你欠我的。张日山，你欠我个解释。”
正当张日山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尹南风推门进来。她走到张日山床前，盯着他的右手臂看了几眼，而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旁的梁湾身上。
尹南风将梁湾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伸出手来。
“这想必就是梁小姐吧，你好，我是这新月饭店的老板，尹南风。”
梁湾看着眼前这个身材曼妙，气场十足的女人，心想这新月饭店，从职工到老板都长得如此不安分，怪不得张日山不愿接受自己呢……面对尹南风伸出的手，梁湾略微迟疑了一下，输人不输阵，该撑的面子必须要撑起来，别人是很优秀，自己也不差啊，没什么好比较的。想到这里，梁湾绽开了一个最为自信的微笑，伸手握住了她。
“你好。”
尹南风亦回了个微笑，转头看向张日山。
“怎么还晕倒了呢，要不要叫老齐过来再给你看看？”
张日山摇了摇头，瞥了一眼梁湾。
“不用了，这里就有一个医生。”
尹南风怂了怂肩，没再多说什么，转身长裙款款地走了。
梁湾弯腰收拾起医药箱，张日山探究地看着她的动作，只见她收拾好以后连招呼都不跟自己打就想要离开，他忍不住开口。
“你要走？”
梁湾没好气地回他。
“我不就只是个医生，现在你都醒了，我还留下干嘛？”
“那你为什么来？不是说好要和我两清吗？”
张日山心里觉得好笑，她还是这样孩子心性，还是这么喜怒都形于色，开心不开心都挂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其实黎簇说错了，她没有变，她还是她。
梁湾看到他嘴角噙着的笑意，怒从中来，她不能输，尤其是在张日山面前，她要扳回一城，她不能认输。
“张日山你过分了，明明是你反反复复，让我把一切留在古潼京，明明是你把心封锁起来，将我拒之门外，明明是你要和我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我有吗？”
“不承认算怎么一回事？张日山你个大男人，敢做不敢当啊？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总这么吊着我，你真当我梁湾嫁不出去赖上你了？”
张日山就这么一直盯着梁湾，面含笑意。真的是久违了，她又恢复到以前得理不饶人的面孔，又回到以前刨根问底非要听个所以然的样子，这样的她才是熟悉的她，才是最吸引自己的，她原本的模样。
梁湾一股脑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可他还是这样一副不接受也不拒绝的态度，这样的态度让她憋屈，她开始以为只要不见面，过往迟早能放下。可命运总是让她措手不及，那既然一切早已安排好，就把最真实的自己剥开给他，把最真实的想法说给他听，把最真实的眼泪哭给他看……
可无论是哪种，她都得不到一个明确的回应。要死心吗？不……她还想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给他们之间一次机会。
“张日山……”
还沉浸在“失而复得”情绪中的张日山此时才发现了梁湾眼中的泪，他瞬间皱紧了眉头。
“你有……爱过我吗？”
爱？这么多年，张日山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自从跟着佛爷起，就丝毫没有考虑过个人问题，虽然佛爷将二响环留给他，但他也一直没有为哪个女子动过情，直到……她的出现……搅乱了他的心，让他无法冷静地做选择，让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这……是爱吗？
看着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的张日山，梁湾闭上眼抬手扶着额头，嘴里淡淡地飘出一句“算了”。
呵，算了，说得有多轻快，就有多无奈。她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了，她加快脚步，向门口走去。这次张日山没有开口挽留，梁湾停下来，抬眼看他，他依然皱着个眉在那里沉思，就好像没有觉察她要离开一样。
梁湾手不自觉用力，医药箱肩带的锁扣硌得她手生疼，但她没有放开，仿佛手上痛一点，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有时候想，还不如就在古潼京里不出来，那样起码我还能跟你一起度过四十年，即使……你不喜欢我……”
等张日山回过神来的时候，梁湾已经没了踪影，房间还残留着她的气味，耳边还萦绕着她的那句话语。
可他张日山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他不可以有软肋，或者，他不可以让别人发现他的软肋。
而梁湾又怎么会知道，在张日山的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
如果当初……选择留在古潼京……
可哪有什么当初啊……
评论(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