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始觉海非深』【第八章】对峙
「Elaine小寳貝」
干燥的空气中满满都是尘埃的味道，一辆疾驰而过的路虎急刹车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像是一种压抑了很久涌出的尖锐的呐喊。
张日山抬眼看了看上空倒数的秒数，眉头紧锁。自从那天受伤昏迷，他就觉得整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来刺杀他的陈天宝像是早已布好的一步棋，他不知道背后的操纵者出于什么目的。能让他轻易地混进新月饭店，这个人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又或许，敌暗我明，看来新月饭店的确该进行一番细致的梳理了。
虽然梁湾的出现让他内心欢愉，可她就这样穿着白大褂，背着药箱，行色匆匆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难免不会被这股背后的力量所注意。所以从那天起，他就派人暗中紧盯着医院和她家，但毕竟不是贴身保护，没想到意外竟来得如此之快。
罗雀听完耳机里传回的消息，抬头看了看后视镜中焦急不安的面容，他抿了抿唇。
“梁医生被已经被安置到她的办公室，目前……处于昏迷状态。”
张日山没有回应，只是眉头的折痕又加深了几分。罗雀叹了口气，绿灯亮起，他踩紧了油门。
梁湾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后背一阵钝痛，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撑着手肘想要坐起来，却半分力气也用不上，后背传来的痛意让她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在倒水的徐医生听到身后的动静急忙回头，扶着她坐靠在墙边，转身将水杯递给她。
“你终于醒了。”
梁湾接过水一口气喝完，才感觉喉咙的刺痛缓解不少，她轻微咳了两声，将空杯子放到一边。
“我这是怎么了？”
徐医生叹了口气，一脸焦急与无奈。
“不记得了吗？你昏倒在火场，是我抱你回来的。”
梁湾抬手抚上眉心，她记得她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人事科好像是着了火，也没多想就跑了进去，门虚掩着，她大概是推得急了一点，热浪袭来，她被烟呛得随手一抓，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一下砸中她的后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梁湾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后背痛感强烈，她抬起左手不自觉地覆上右肩，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她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她的白大褂不知何时被褪到腰侧，一字肩的打底衫正好将她脖颈后背的风光显露无疑。
她急忙穿好衣服，忍着痛将右肩处贴紧墙壁。徐医生看到她这一系列的动作，表情有些讪讪，两颊泛起一团红晕，抬手摸了摸后脖颈，连带着语气都羞赧了起来。
“不好意思，发现你的时候，你被衣架整个压住，我为了检查你的伤势，一时情急，所以……”
梁湾紧抿双唇，她将衣服往紧拽了拽，她知道，当时火场热气翻腾，她又陷入昏迷，那纹身一定会显现出来，徐医生来救她的当下，一定是它最明显的时候……
徐医生看梁湾沉默不语，像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还好……衣架上的衣服正好阻隔了烟雾，你没有吸入太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后背的红肿……过段时间就可以消退的……所以你……我……”
听徐医生这么说，梁湾扭头看着他诚恳解释的模样，心里纳闷，难不成纹身没有出来还是他检查的时候已经散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又不像说谎，大概是真的没有看到自己的纹身吧。
梁湾轻轻地咳了两声，摆正了身子。
“怎么会突然着火的？”
徐医生看到梁湾好像接受了他的解释，内心松了一口气。
“还不是小王，懒得去开水间，在网上买了个电热水壶，质量不过关，短路了。也就是你傻，不说叫人，自己跑进去。”
“那小王呢？”
“她没事，当时正好不在办公室。”
梁湾点了点头。
“万幸。”
“不过……电脑毁了，档案烧了，我们的人事资料全都没了……”
“人没事就好，档案什么的……反正我是不打算转职的……”
正说着抬头看到徐医生懊恼的模样，突然想起了什么。
“就是你可惜了，我听说上海那家最权威的医院有找过你？”
徐医生自嘲地笑了笑。
“可惜什么啊，我连最基本的缝合手术都能出错，哪有资格去上海……”
梁湾想到刘主任说起他心不在焉的原因，有些不好意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氛围中弥漫着一丝尴尬，两人沉默了一阵，徐医生想再给梁湾倒杯水，揭开壶盖，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打水。”
梁湾点头应着，等徐医生走后，她沉着眉慢慢下了床，缓缓踱步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镜子走到窗边，她背对着窗户，艰难地扭头检查自己的伤势和纹身，除了一道红色的肿痕，并未发现一点凤凰的踪迹，梁湾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徐医生看到。
正当她为此感到庆幸的时候，她从镜子里放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不该在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猛地回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险些拿不稳镜子。
那人眉间充满着怒意，但眼神里似乎流露着担心，他走到她面前，盛气凌人的吐息裹挟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她一番，确定她没有被火烧伤，紧皱的眉头才得以舒展一点。
梁湾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她对上他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像是一头猛兽随时要将自己吞下去。
梁湾不由得动了动喉咙。
“张日山，你怎么……”
还没等她说完，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梁湾一时反应不及，哑到忘记了惊呼。
待她回过神来，张日山已经抱着她走到了一楼大厅。人潮蜂拥中，她看到好多人满脸讶异地向他们望过来，病人也就算了，好多还是她的同事，梁湾害羞地低下头，她捶着他的胸口，压着声音抗议。
“张日山你疯了吗？这里是医院，快放我下来。”
抱着她的人非但没有放下的意思，反而加紧了力道，梁湾背后的伤被他这么一箍，痛感立时席卷全身，她忍不住疼得呲牙，张日山看到她皱起的眉头和额角的细汗，吓得赶紧将她放下来。
梁湾一时站不稳，跌靠在他怀里。张日山将她的衣服掀开，一眼就看到了那处红肿，也怪自己太心急，刚才只顾检查她是否烧伤，而忽略了其他患处。
梁湾定了定神，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颚，有一瞬的恍神，他这是在担心自己吗？
又来了，怎么总是这样，他明明，明明就是关心自己，紧张自己的，为甚么就不愿意承认呢？为什么要说那些伤人的话，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既然选择了分手，还总要出现在她面前，露出这样一副表情，这样一种姿态，他到底要她怎么办？
梁湾嘴角一瘪，内心的委屈再也压制不住，眼泪盈满随时就要掉落。
“张日山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仗着我喜欢你，总是反反复复，你这样对我……你……你没有良心！”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落到他心上，他何尝想这样，他怕自己带给她危险，他怕她被他周围的眼线盯上，他怕汪家人找到她，这些顾虑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和她不对等的生命，他宁愿她寿终正寝离他而去，都不愿她是以其他任何一种方式离开自己。
看着张日山又是这样一副有话不说，一言不发的模样，梁湾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心又一次摔得稀碎，她对他失望至极，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他一把拽住，向门口走去。
外面的夕阳渐斜，虽是初夏，但空气中的热意却无比地让人烦躁。靠在车边罗雀看到两人出来，将口中的棒棒糖取出扔进了垃圾桶。
梁湾用尽力气甩开张日山的手，她真的受够了面前这个男人的霸道和强势，他总是不由分说，不容迟疑，不让她有一点反抗的机会，总要自作主张地牵扯和推开。
“你到底要干嘛？”
张日山叹了口气，双手扶上梁湾的肩膀。
“这里不安全。”
梁湾冷哼一声。
“这里不安全，那哪里安全？你身边吗？你不是说我跟你在一起会有危险吗？不是说让我不要靠近你吗？这些都是你说的，你忘了吗？”
正当张日山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梁湾突然被一个人拉住胳膊，拽离了他身边。张日山瞬时抓住梁湾的另一只胳膊，三人就这样僵持在那里。
张日山眯起眼挑了挑眉。
“你是谁？”
徐医生仰起脖子，对上张日山冷峻的目光。
“你别管我是谁，你肯定就是让她茶饭不思，每天浑浑噩噩，失魂落魄的那个人吧。”
“关你什么事。”
“还真就关我的事，我放在心上，舍不得触碰，在意得要死的人，你竟然这样对她。既然不爱她，给不了她未来你就该离得她远远的，不要总来拨乱她的心，打扰她的生活。”
张日山紧盯着他拉着她的那只手，怒意涌起。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徐医生冷冷地笑了几声。
“外人？你看清楚，这里是医院，我们是医生，你既不是病人也不是家属，你才应该是外人。湾湾，我们走。”
张日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克制着怒意压低声音。
“放手。”
“什么？”
“我说，你放开她。”
“该放手的人是你吧！”
正当梁湾忍无可忍，满腔怒火正要发泄的时候，张日山突然松手了，话被噎在了嘴里，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日山放手了？他，竟然放手了？那刚才还气势冲冲地做什么？梁湾看着张日山心不在焉的望着远处，她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他，他竟然，如此轻易地，放开了她。
梁湾有点乱，张日山的突然出现，说得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做得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想问他要个答案，她挣开徐医生的手，走到张日山面前，他低着头，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梁湾内心有些窝火，自己究竟爱他什么？自己究竟在不甘心些什么？她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为什么要折磨她？为什么总让人琢磨不透？为什么既然来了，抓住了，又再一次放开她？
但她此刻站在他面前，她问不出口，她怕她再次听到那个答案，或者，根本就没有答案。
张日山抬头对上她眼底的痛意，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嘴唇，他皱着眉，扭头看了看不远处嘴角噙着笑意的那个男人，低下头叹了口气，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那个男人听。
“照顾好自己。”
梁湾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来医院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五个字？她觉得无比讽刺，无比可笑。她竟真的笑了出来。
“张日山我告诉你，自始自终，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开我的人……很明显，这个人不是你。”
她不带迟疑地转身，挎上徐医生的胳膊。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徐华。他很照顾我，也很尊重我。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因为我不想我男朋友多心，毕竟，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说完也不给张日山反应的机会，拉着徐医生疾步离开了这里。
张日山看着梁湾赌气的背影，心想这样也好。或许她说的对，这里不安全，但他身边更不安全。
罗雀和坎肩走了过来，看着张日山忧伤的模样，坎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对不起会长，是我没有看好陈天宝，我也没想到他会一路跟过来，我要是……”
“会长放心，还好我发现得早，他应该……没有看到梁医生。”
罗雀看了一眼懊恼自责地坎肩和沉默不语的会长，不由得替他捏了把汗。
张日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车内已经昏迷的陈天宝，转身交待坎肩。
“把他送到解雨臣那里去。”
坎肩看会长并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心下感激，领了任务急忙驱车而去。
罗雀瞥了一眼医院的方向，走到张日山身边。
“那梁医生……”
张日山眉头紧皱，心像被掰成了几瓣，酸涩感蔓延到全身。
“今天是我冲动了，你继续派人盯着，查一查火灾真正的起因，还有……徐华这个人。”
罗雀点了点头，为他拉开车门，张日山没有上车，转身看了医院一眼，落寞地走远了。
对于梁湾，他活得实在很无奈。足够爱她，却给不了她足够多的爱。
而夜幕降临，明明是华灯璀璨，但在张日山的眼里，一切灰暗得没有色彩。周遭寂静，荒无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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